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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甲天下普者黑

2018-11-14 21:59

摘要:云南昆明人,云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昆明市作家协会主席。在《人民文学》《当代》《十月》《中国作家》《花城》《天涯》等刊发表长篇小说、中篇小说等约400万字,曾获“十月文学奖”、汉语文学中国女评委“小说最佳叙事奖”、中国冰心散文奖、全国运河散文

云南昆明人,云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昆明市作家协会主席。在《人民文学》《当代》《十月》《中国作家》《花城》《天涯》等刊发表长篇小说、中篇小说等约400万字,曾获“十月文学奖”、汉语文学中国女评委“小说最佳叙事奖”、中国冰心散文奖、全国运河散文一等奖、云南文学政府奖、首届昆明好图书奖、连续五届昆明茶花艺术奖文学作品金奖等。小说作品被选刊多次转载,多次入选中国年度最佳小说选本。

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去云南丘北的普者黑,就被眼前的山水之美所震惊,那里的地理面貌和文化传统与广西同为一体,都是连绵的小山包被同样连绵不尽的清澈碧水环绕,山影水色之景,浩荡而至,似无尽头。广西桂林的甲天下山水,云南丘北的普者黑一样也不少,可桂林没有的美,我却能在普者黑深切感受到,比如优雅文静、遥远和躲避。桂林开发得太早,消费得太过,喧嚣扑面而来,人多气盛,避之不及,如大商场一般。普者黑,只是一处美丽的风景,优雅无边,文静羞涩,静中有动,无轰轰烈烈的世俗排场。

今天云南丘北的朋友,对我说的遥远宁静,大概会有意见,他们为之骄傲的事,是普者黑已为广大的外部世界所熟知。现代高铁穿越群山,满载着一车车游客,络绎而至,直奔丘北县,再赴普者黑风景区。但我坚持认为,普者黑仍是一片遥远的风景,这遥远不是距离,也跟交通方式无关,是人与世界的关系。

人与世界的关系,始终很矛盾,有句话叫巧夺天工,说人类智慧的努力方向是超越自然,夺天工表明了人类的态度,也表达出人类的自信。天工是至高境界,也是人类要打破的自然秩序界限。可这天工是亿万年的自然力结果,极其合理,也极其遥远,人工难以企及,更无法超越。前几天看一部电视短片,介绍新疆的阿尔金山无人区,那种美是相当遥远的,人类文明无法到达。

人类的智慧和功力很伟大,却有两个致命缺点:一是太着急,二是太贪心。人类文明没有耐心,急功近利,呼啸而至,席卷一空,用快速切近的方式,给自然带来干扰和损害。人们去藏区看风景,是因为那里人少,人与自然力的关系比较遥远,美丽的湖面才波纹不动。雪山映在水中,云彩映在水中,天地同体,悄然无声。

一处美丽的风光被发现,命名为景区,成为公园,就是为了人类文明的近距离跨入,人与风景变成观与被观的关系,散发出浓重的现代商业功利气息,原本遥远的山水就将失去了随心所欲的天然之美。

令我欣慰的是,今天的云南普者黑,奇美之名远传,游客越来越多,却仍保留原生态之纯美,极不易。我言之纯美,是人与物的真实接触与亲近感。游客到达,乘船下湖,顺水而去,入境与山水同乐,像回家。我当然进入过别处的自然风景公园,但那些地方,游客扫码而入,井井有条,像进入观景的流水线。普者黑的游客乘船而下,一路莲花,一路水草,一路水边人家,一路起伏的小山峦和倒映在水中的山影。人与自然,并无边界,更无隔膜。山水是景,船上的游客也是景。

卞之琳写过一首小诗,曾广为流传,其中前两句: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这首诗可以用来描绘普者黑,岸上的游客看风景,乘船的游客是风景之一,美景悦人,人也是景观之物。

乘船在普者黑的湖中游玩,能路过不少湖边的村民之家,大赞。船在水中游走,人在景中玩乐,湖畔原本的人文生态并无改变,船过之处,岸上的白墙灰瓦之下,有世居村民平静地走出,站在绿树的浓阴下张望,玻璃的反光从绿树浓阴中射出,猫狗跑动,鸡鸭嘎嘎,鸟在树梢飞起飞落,村民招手,跟上岸的游客打招呼。

这是极好的一个天然保持,也是普者黑更甲天下的重大理由。

普者黑有绝好的山水之景,是人景同乐的好玩去处,却没有成为无人居住的公园。它原来是大片村子依靠的浩荡湖水,村民世居于此,生儿育女,忙忙碌碌,送走苍茫岁月。现在游人到来,村民生活依然。游客并非乘船在公园里绕一圈了事,是顺水观景,随水入村。中途上岸者,能进入水边的村民家,拉家常,吃农家饭,再乘船离开。意犹未尽者,可以跟村民商议,请求留宿接纳。不少水边的村民,已经开办旅社,或者较为讲究的水边民宿,入住的游客,在水边人家吃饭,看日光收尽,听水声、观水景、看水鸟,其中快乐,自有所知。

从前,普者黑是一片天地之初的空荡荡湖面,水清澈无比,鱼虾游动,无拘无束,小山包四周的水边都有村子,鸡鸣犬吠,男耕女织。这是类似桃花源的秘密之地,老天养人,绝不外传,只为当地人独享。

山水风景奇美,村民却很穷,无钱的时代,生病还得去治,读书也要买课本,老屋破了,想修缮或重盖,更缺钱。有外面的聪明人进来,看到水边的村民钱少衣破,大为感慨,再看如此一片绝世美景,遂高声赞叹,帮着动脑筋。于是一片独享的山水,逐步向外部世界敞开,购买力涌入,出钱的人买到了好风景,村民的收入大有改善。

湖畔多了游人,水边还住着村民,人湖相依的生活,并未改变,这是极其重要的一环,这片山水保持了人与世界原生的遥远关系,从而就守护了自然之纯美。

这使我想起了湖中的小莲花。

滚滚红尘的美,司空见惯,需要警惕,就像去花市买苗木,总想买一棵别人没有的树,独一无二。可找来找去,都是发财树之类,令人失望。所以,我就对普者黑湖水中的小莲花印象深刻。那是一种指尖大的小莲花,白色,开放在普者黑的湖面,它的叶子跟钱币差不多,相比巨大的荷叶和红艳艳的荷花,小白莲花非常宁静,声息全无,在过往游船搅动的波澜冲击下,远远地退让到湖边高大草丛的阴影里,可它的细碎白色反光,立即被我发现,让我动心。

它的渺小和遥远,体现出了自然性状的美感。

莲花现在种植得很多了,包括荷花,各处都搞些荷花节,满湖大叶子,非常壮硕,同样壮硕的红花,像一只只有力的拳头,伸在空中喊口号,招徕游人,用尽力气。肥壮的莲花也如此,厚实的叶片满满荡荡地浮满湖面,非常拥挤,似手掌张开的大莲花,或红或黄或蓝,极尽引人注目之势。只有普者黑湖面上渺小的小白莲花,对人类的目光不以为然,并不媚人。它不是生给人看的,是本来就生在那里,人来了,反而避让。

我喜欢这种莲花,极想捞起一小把带走,拿回去养在家中的小盆中,放在书桌上观赏。古人书房里的清供,水生小植物是一类。想到有来自普者黑的小叶片莲花,生长在我的书桌瓷碗里,羞涩地开放出指尖大的白色小花,就像纸上的谨慎文字,从一碗清水之下挣扎着钻出来,探头探脑,欲言又止,其景甚妙。

可我并没有捞那种神秘的小莲花回家,一则因为够不着,小莲花躲得太远,我坐的木船经过之处,水波晃荡,所有湖面的漂浮植物都随水避开,我就无法接近。二则最美的自然之物,只应该保留在原本的自然环境中,任何把它带走并独占的念头,都很庸俗。只要有功利之想,冒出了惟我独享的私心,美就褪色或退远,大打折扣。第三,懂行的朋友说,这种小莲花对水环境要求极高,捞了带回去,并不能养活,辛苦养活了也不会开花。想到它将面临被迫迁移的惨痛命运,我把伸进水中的手收回来,远远地观赏那些小白花,目送它们在水面自由自在地飘摇,落在船尾之后和更后的美丽风景中,从我的目光尽头处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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