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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学者化和学者的诗人化

2019-04-19 15:57

摘要:最近,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争鸣传统王蒙 赵士林 对谈录》一书。这是一部学术著作,与其他学术著作不同的是,这是由两位著名作家、学者以对谈的形式写的一本书。这种形式,作为一部学术著作来说,可谓独僻蹊径,令人耳目一新。 一部好的文学作品,要求艺术形式

  最近,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争鸣传统——王蒙 赵士林 对谈录》一书。这是一部学术著作,与其他学术著作不同的是,这是由两位著名作家、学者以对谈的形式写的一本书。这种形式,作为一部学术著作来说,可谓独僻蹊径,令人耳目一新。

  一部好的文学作品,要求艺术形式和思想内容的统一。屈原的《离骚》,曹雪芹的《红楼梦》,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都是既有极高的艺术审美价值,又有深刻的思想内容。但是许多学术著作或哲学著作,却显得思想内容价值有余而艺术审美价值不足。有的过于玄奥,有的比较枯燥。这自然就降低了它的可读性和欣赏性。所以便出现了文学著作的读者众多,学术著作的读者稀少的现象。这也许是让某些哲学家或学者感到孤独或导致他们孤僻的原因之一吧。

  但是,《争鸣传统——王蒙 赵士林 对谈录》一书,虽然也是一部学术著作,却有很强的文学性和可读性。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文如其人,这要从本书作者独特的身份特点说起。

  这本书的作者王蒙和赵士林,究竟有什么样的特点呢?简单地说,一个是作家的学者化,一个是学者的诗人化。

  王蒙19岁就写出了充满澎湃激情的长篇小说《青春万岁》,展示了他在文学创作方面的卓越才华。后来这部小说又拍成电影,影响了中国几代读者和观众。22岁时写的《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讽刺了现实中某些干部的官僚主义,他因此被错划为右派,发配到新疆等地度过十几年劳动改造生活。文化革命后,王蒙的文学创作才能得到充分的发挥,写了大量影响深远甚至轰动性的作品。王蒙在1980年发表在《人民文学》上的短篇小说《春之声》,是新时期文坛上第一个运用意识流创作手法创作的小说,表现了他文学创作的创新意识和创新能力。以后陆续发表的《蝴蝶》、《风筝飘带》等,都是又深刻,又有创新的特点。王蒙的小说多次获奖,对新时期文学的发展有着特殊贡献。王蒙又是文坛上的一棵长青树,直到85岁的今天,仍笔耕不辍,连续发表多篇风格新颖独特的小说。就是这样著名的作家,如今和赵士林共同完成了《争鸣传统——王蒙 赵士林 对谈录》这部学术著作,所以我说王蒙的特点是作家的学者化。其实这个说法也不太准确,因为他就是一个学者,只不过他作家的名气比学者的名气更大一些。王蒙曾撰写出版过《老子的帮助》、《庄子的奔腾》、《得民心,得天下——王蒙说〈孟子〉》等多部有鲜明个性且发人深思的学术著作。由于王蒙作家和学者的双重身份,所以这部学术著作便呈现出浓厚的文学色彩。王蒙文学创作的语言酸甜苦辣,幽默生动。讽刺深刻,入木三分,且有大量排比的运用。王蒙的这种语言风格,也运用到这部学术著作之中,这就增强了它的欣赏性、可读性和感染力,使抽象玄奥的学术概念更有了审美价值。

  《争鸣传统——王蒙 赵士林 对谈录》的另一作者赵士林是著名学者。他师从李泽厚先生,早在1988年就获得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哲学博士学位。如今是中央民族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他还是美国哈佛大学高级访问学者,日本东京大学特邀研究员,美国杜克大学兼职教授,国内多所著名高校特聘教授。赵士林学贯中西,博古通今,著作丰厚。他担任过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的讲师,出版发表过《国学六法》、《当代中国美学》、《李泽厚美学》、《心学与美学》、《中国的智慧》等十多部学术专著和一百多篇论文。作为一个著名学者,赵士林参与《争鸣传统——王蒙 赵士林 对谈录》写作,是他的强项,自然是轻车熟路。前面提到这本著作之所以具有独特风格,靠的是两位作者独特的对谈和作者的身份特点。王蒙属于作家的学者化,而赵士林则是学者的诗人化。正是他的学者诗人化的特点,才能与作家学者化的王蒙对谈得那么和谐,那么投机,风格那么相近。

  人们对赵士林的了解,大多都知道他的哲学博士学位,而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第一学历。他在全国恢复高考的第二年就以优异成绩考入全国重点大学吉林大学。在吉林大学中文系攻读四年,具有丰厚的文学底蕴。说赵士林是学者的诗人化,并不仅仅是他精读过大量古今中外的名家名诗,也并不仅仅是他在这部著作中巧妙地引用了大量诗歌,而他本人就是一个诗人。仅近一两年来,他就创作了一百多首语言清新、意境优美、诗意盎然,且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诗。有的诗还被作曲家谱了曲,并由歌唱家演唱。正是他这种诗人的气质才华,很自然地影响了他的学术著作,使这种著作具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气韵。

  关于这本书的内容,赵士林在前言中说:“我们在这本书里谈些什么,这里不多啰嗦,给读者诸君留下些悬念吧!”这本书的内容太丰富了,它涵盖了古今中外方方面面的文化传统和文化现象。老子、孔子、孟子、庄子,宗教、哲学、文学、美学,都在这部书中有所涉及。很难用精炼的几句话,概括出这本书的全部内容。两位作者不只是对这些文化传统和文化现象做了客观阐释,而且对其中精华糟粕进行了分析扬弃,鲜明地阐明了个人的观点。很多专家学者在研究中国传统文化时,由于观点不同,方法不同,得出的结论也各有差异。无论是王蒙,还是赵士林,他们一致肯定孔子的仁政主张,希望历代统治者能以德治国。还赞许孔子“爱满天下”的情怀。儒家讲从爱亲人,推广到爱大众,从爱大众,推广到爱天地万物。儒家对天地万物的爱,是对生命的爱,对生生不息的宇宙的爱。谈到儒家对万物的爱,书中讲了一个“绿满窗前草不除”的动人故事。宋代大儒周敦颐家院子里的青草到了春天蓬勃生长,把窗户都遮住了,周敦颐却舍不得除掉它。有人问他为什么不除?他说春草的生长和人的生命一样,都是宇宙生生不息的气象。在这本书中,作者对孟子的民主主张,以及他的君轻民贵思想,也给予充分的肯定和赞许。对历代君王的专制暴政,贪官污吏的贪腐盘剥给予无情的批判。从文学和美学的角度看,我非常欣赏书中“说禅”里的很多章节。作者用作家和诗人的语言来阐述禅宗中的某些概念,用作家和诗人的语言来表达自己对禅的认识。在这里,不妨摘录一段欣赏欣赏吧。

  “这种超脱的自由的心灵境界,就像大自然的日落月出,雨趣晴姿,云飞风起,山峙川流,就像鸟在天上展翅翱翔,鱼在水中摇头摆尾,‘芳树无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鸟空啼’,没有任何做作,没有任何设计,没有刻意的目的,没有作秀的表演。一切都自自然然,本来面目。因此,禅宗的自由心,和道家一样,是一颗向往自然的心。”

  “日本禅的俳句很能传神地体现禅的自然境界:‘晨光啊,牵牛花把井边小桶缠住了。我借水。’”

  “舍不得扯断那牵牛花,舍不得破坏那自然的生意、宁静和美丽,宁肯去借水。”

  这哪里是在讲哲学?讲禅宗?简直就是优美的散文诗。

  研究传统文化,不仅要人们了解传统文化,也是为了古为今用,服务现实,引发读者对如何构建进步和谐社会的思索。所以作者接着又写:“如果人人都有这样一颗禅心,何来环境污染?何来生态危机?何来臭氧层空洞,地球升温?”

  这真是对真善美的呼唤和向往!

  阅读一部著作,读者往往先看看书的前言或后记。赵士林在这本书的前言中说:“我不赞成王蒙的很多看法,他也不同意我的很多观点,因此有书中的异议、争论、交锋,使这本书充满了张力。”王蒙也在这本书的后记中说:“与士林对谈学术,是我的一个学习,我欣赏他的全面涉猎与旁征博引,长知识,长见识。与他交流特别是与他‘抬杠’,是我一大乐趣,从中受到启发和补充。”

  两个作者都提到了他们之间的争论。这确实是本书的一个重要看点。他们都是大师级人物。在这本书中,虽然更多的是“英雄所见略同”,但对传统文化的某些观点看法,出现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情况,也是难免,这就出现了一些争论。他们到底争论了什么?真的不好一一介绍。不过,我只想对他们争论的性质,做一些好奇的探寻。

  王蒙和赵士林在对谈时,谈到庄子和惠子在濠水的一次争论。庄子和他的好朋友惠施在濠水的桥上游玩,庄子说:“你看鱼儿在水里游得多么悠闲自得,这是鱼的快乐啊。”惠子说:“你又不是鱼,哪里知道鱼是快乐的呢?”庄子说:“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是快乐的呢?”

  对于庄子和惠子的濠上之争,赵士林认为:这场辩论,前半场惠施赢了,惠施赢在逻辑上。庄子却回避了惠施从逻辑上提出的质疑。佛家说,如人喝水,冷暖自知,一个人喝口水,是热是凉,多热多凉,只有他自己知道。感觉、感受、感情是纯粹个人的事,别人无法体会,何况一条鱼呢?但下半场庄子赢了。庄子赢在美学上,赢在一个情的推移上。庄子将自己的快乐自由的心情投射到鱼的摇头摆尾上,于是感到鱼是快乐的。就像辛稼轩的词说的那样:“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赵士林认为庄子惠子的争论有输有赢,王蒙却说:“照我说呢,如果讲审美,这里就没有输赢。美丽的地方,美丽的鱼,美丽的话题,友好的斗嘴,美好的游戏,由于极端聪明而显得极其俊美的两位绅士,完全没有敌意,没有诡异,没有真正的争拗,没有名次与记分的交谈,浪花一样随机,小鱼一样自由,小鸟一样伶俐。从审美上说,这是一个迷人的故事,是散文诗。”

  我想,这本书中王蒙和赵士林的争论,也近似庄子和惠子之争吧。正如王蒙所说:“完全没有敌意,没有诡异,没有真正的争拗,没有名次与记分的交谈,浪花一样随机,小鱼一样自由,小鸟一样伶俐。”这虽然说的庄子惠子,其实也是他们。 王蒙无论在文学界还是在学术界,都是权威,是高手。能和王蒙对谈的人真是廖若晨星。王蒙很高兴遇到赵士林这样的高手。只有高手和高手对谈,才能谈出水平,谈出境界,谈出趣味。即使是争论,也是君子之争,似争非争,各抒己见,互相探讨,在争论中彼此都感到无穷的快意。

  在这本书里,我看到王蒙几次谈到自己的不足。他在后记中说:“与科班学术放到一起,深知自己‘野路子’的不足恃。”在与赵士林谈到绘画话题的时候,王蒙说:“你对中国绘画与西洋绘画的比较论述使我受益匪浅。说实话,我对绘画的知识太少太少,无法接你的话语之‘棒’,更无法探讨与分析。”在他们谈到禅宗话题的时候,王蒙又说:“我对禅的知识少到近于零的程度,听了你的话略有所感。”

  王蒙在作家群中,是文学泰斗。在学者群中,也是佼佼者。可是他却多次谈到自己的不足。这只是他的谦虚之言,诚然,每个人都不可能是万能博士。但山不厌高,水不厌深,他仍然活到老,学到老。赵士林最了解王蒙,王蒙也了解赵士林。正像赵士林在前言中说的:“若想长寿,你就和王蒙聊天吧!王蒙就像一锅老汤,什么菜放进去都有滋有味儿。什么话题让王蒙一聊,顿时就妙趣横生。”“若想长见识,你就和王蒙聊天吧!王蒙是很了解中国的人,人生、文化、政治、社会,种种议论,或电光石火,惊雷霹雳;或温婉如玉,行云流水。什么现象他都能探到背后的最深处。”赵士林还说:“王蒙是大巫,我是小巫。”王蒙在赵士林面前,既是前辈,也是朋友。可是王蒙不以资格的老,名气的大而自居。在科班出身的年轻人面前,王蒙谈到自己的不足,表现了“大巫”对“小巫”的赞赏和肯定。能指出自己的药有某种副作用的药才是良药,真药。王蒙的这种谦虚,更显出他虚怀若谷、见贤思齐,高风亮节的美德。

  模仿赵士林在这本书“前言”中的两句话吧。赵士林说:“若想长寿,你就和王蒙聊天吧!若想长见识,你就和王蒙聊天吧!”我也说:“若要全面了解中国传统文化,你就读《争鸣传统——王蒙 赵士林 对谈录》吧!”这是集中国古今先贤哲人大智慧的一本书,在阅读中会使你大开眼界。特别是它对谈的形式和文学化的语言,把许多枯燥的学术问题变得妙趣横生,诗意盎然。使人在阅读中增长知识,获得快乐,陶冶情操,升华心灵。

  如果吹毛求疵,硬要找出这本书中的不足,我只能说,书中某些如“色与空”、“有与无”的概念和它们的辩证关系,解析得还不够透彻,使人有一种恍兮惚兮的感觉。当然这些东西太抽象,太玄奥了,就像一团迷雾,即使一股清风,也不一定能吹得云消雾散。千百年来,多少专家学者对此都争鸣不已,莫衷一是,甚至把人引入一个八卦阵中。老子说:“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无,下士闻道,大笑之。”或许我就是那下士,虽醍醐灌顶,也未能茅塞顿开吧。

  写到这里,仍觉意犹未尽,便又凑了几句,以作结尾吧:

  对谈上下数千年,

  江河同出昆仑源。

  耄耋花甲未迟暮,

  又见弄潮一弱冠。

  (文:李旭雨)

  2019年4月于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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